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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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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章

韓寄雪把捂著後頸的手放下來,謝依風看到了黑色的線條,不知是什麽的輪廓。

是紋身。

“我只是想,讓一切都像過去一樣。”

“所以呢?”謝依風盯著他,“所以你殺了我的親哥哥想取而代之,想收回東轄區就勾結黑創,你把這個世界當成什麽了?當成你構建自己理想的積木?”

“我的兩個哥哥都一起死在了西軍//區。”他繼續說,“韓寄雪,你現在就是一個滿手罪惡的孤魂野鬼,就算轉世三萬次,我也不會讓你好活。”

他的整個身子都在抖。他把所有覆雜的情緒壓了兩年,只從中萃取出濃稠的恨意。所以他想變強,變得比謝戎、謝元帥都要強,然後找韓寄雪報仇。

可當這個人再次平靜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,他最先萌生出的情緒竟是難以忍受的委屈。

他寧可韓寄雪從未來過謝家,寧可從未認識什麽姓韓的。

回過神來,他聽到一陣驚呼,緊接著是一聲怒吼和槍聲。韓寄雪突然皺眉,往前踉蹌兩步,轉身跟個被人摁壓住男人對視。謝依風也看過去,發現那個男人正是兩年前來到謝家告知自己真相的“瘋子”。

這人是真的瘋了,不怕韓寄雪的身份暴露,也不怕引起人群躁動。到場的人多是軍官,與謝元帥交好,一下子認出了韓寄雪。

“韓寄雪你個畜生!”瘋男人怒喊一聲,“你殺了謝戎,害慘了托維特的同窗,又害死了謝夫人!你——你——你他媽就該跟韓司令死在西南!”

韓寄雪左肩在流血,但他沒有管,靜靜地看著那個男人,開口:“你叫什麽名字我忘記了,但還記得你出現在我大哥身邊,還記得,你曾經截獲卡捷軍隊的電報而沒有報告我大哥。我因為被軟禁而無法接觸別人,就托看守我的人通知他,但不知道為什麽,沒來得及。”

在場人沸沸揚揚。謝依風右手背到腰後,哆哆嗦嗦地握住了一把手槍。

瘋男人:“謝依風!你說,你說他在說謊!你知道真相是不是?”

韓寄雪背對著謝依風,讓他看到了紋身的冰山一角,似乎是半張人臉。

我知道真相,我相信真相。

但是,我已經快一無所有了……我想他死,想到發瘋,但是,他死了我怎麽辦?

我多害怕天亮,多害怕睜開眼所見是空蕩蕩的元帥府。

我甚至想死,這樣,我就不在乎他是誰,不在乎他殺了誰。

“我……”謝依風冷得渾身發顫,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我想只有我知道他的罪行,只想讓你們認為他……還是我二哥。

我不敢說啊……
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
韓寄雪心裏咯噔一下,墜得整個胸腔似乎都在發痛。他不敢回頭,他怕看到謝依風那雙紅得要滴血的眼,像小時候就不想看到謝依風哭。

他真正的血親已經沒有了,僅剩的一星半點的念想也被自己毀得面目全非。

如果我把東轄區搶回來,給謝家,謝元帥會原諒我嗎?

他會不會覺得我瘋了?

可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麽了……

“你!”那個瘋男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,“我……我是謝大校的親衛長,是托維特學院第八十二屆榮譽畢業生。我在國旗下宣過誓,血祭山河,護我國威!”

他忍不住流下眼淚:“而今山河破裂,內憂外患!開國元勳相繼隕落,卡希爾·克萊恩斯被你們調到了野心勃勃的北軍//區,喬恩·克裏斯頓在東軍//區自立為王,韓維斯葬身西南,現在的謝家……”

謝家養虎成患!

誰能救中央?誰能救A國?

他將青春、熱血傾付於所有能統一全國的戰場,抱有過也破滅過再見完整河山的幻想。他在西南受過傷,在西軍//區流過血,看到的卻是央委控制力日益減弱,黑創侵略日益猖獗!

謝戎生前曾跟他說,他們會活著看到,西軍//區司令部再升起A國的國旗,西南軍//聯再唱起A國的國歌。

但謝戎一死,他的所有希望都模糊了。他傾身,卻撲了個空。

“我以我的人格、尊嚴、靈魂以及我的一切發誓:我將為A國所有合法公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戰鬥終生!忠於國家、忠於正義!護我國威,義不容辭!血祭山河,在所不惜!

“宣誓人——”他槍指自己的太陽穴,“洛林·卡列金。”

砰——

這段托維特軍校的誓詞,在場的軍官幾乎都念過,但大都只念過一遍。那時候,他們都充滿熱血和激情,自豪地喊出一生的追求和使命。而現在,青壯年如洛林再喊起來尚且撕心裂肺,其他一部分半身入土的老將軍們拿命吼也未必有當初的狂熱。

因為現在的中央,已經讓人失望透頂。

“韓寄雪,”有人站出來,“我覺得你應該給個解釋。”

“解釋?”韓寄雪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左肩的疼痛,他摸了一下傷口,沾了一手血,“殺了謝戎的不是我。第四赴西中央軍的幸存者只有我和那個卡列金。我也不知道為什麽,也不知道是誰讓他把黑鍋扣在我頭上。”

“可我聽說,”又一個軍官出來發聲,“黑創在西南的勢力出現了內亂,卡捷夫人斷了與黑創總部的關系,在西南另立政//權。舊西南軍//聯竟然幾乎全部歸降,難道卡捷身邊還有個姓韓的?”

韓寄雪:“您未免也太迷信韓家人的權威了吧?我在央委待了這麽多年,在南軍//區也沒少跟卡捷的軍隊交火,也沒見有人到央委來認親。”

那位軍官被噎了一下。

所有人都心照不宣:韓寄雪在中央對西南的影響力沒有想象的那麽強大,但若他要造反,西南軍//聯絕對會強烈支持。

謝元帥罕見地顯露出了茫然的神色。

左肩又疼又麻,韓寄雪活動了一下,疼得臉色瞬間發白,額角冒出了冷汗。這才有人發現他受了傷,一個軍醫擠出人群,帶他到一邊處理傷口。謝依風眼睜睜看著他離開,看著洛林的屍體被拖走,不知會被如何處置。他雙手止不住地抖,緊緊握拳,那種慌還在心裏抖。他想知道韓寄雪的話有幾分真假,他想讓韓寄雪承認自己在說謊,他想去找韓寄雪……

於是他四處去找,最後看到韓寄雪跟那個軍醫避開人群離開了墓園。

小時候就見不得這個人離開,但兩年前是他親自把人推出家門的。

現在,他回頭,再擡眼,看到的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。

謝依風胸腔裏突然燒起了一團火,他哆哆嗦嗦地舉槍瞄準韓寄雪的後腦勺。

我不能對不起大哥!

我要為謝家除了這個瘋子!

一顆子彈擦過韓寄雪的左耳,他轉身,看到謝依風已經握不住槍,遠遠地看著自己。他沒有停下,對軍醫說:“走吧,回西南。”

托維特學院花了兩年的時間來重建演習場,韓寄雪活躍在卡捷政//府的消息已被證實。謝元帥被革職待辦,謝依風也被扣在學校裏查看。過了不到半年,謝依風從學校裏出來,還沒離開校門十米遠,就得知半月前父親舊傷發作去世的噩耗。

他回頭看,看到學校上空密布的陰雲,把太陽遮得嚴實。

心裏壓了太久的東西瞬間流了出來:他刻意回避的童年、成心淡化的各種回憶,都不斷順著裂縫滲出,一點一點蠶食著他。

謝元帥留了一封信給他,不過是抱歉陪他的時間太少,抱歉沒把韓寄雪教好。

依風,我不要求你能原諒他。既然他投靠了卡捷政//權,如果不思悔改,就是我們的敵人。

所以你不必手下留情。

他回到空蕩蕩的元帥府,為他接風的只有那些守衛。他收拾了父母和謝戎的房間,最後停在韓寄雪的房前,恍惚了一陣,好像自己再叫一聲二哥,就會有人出來。

好像他再鬧騰一點,謝戎就會從樓上沖下來,把他拎起來假裝要揍他一頓。

恍如隔世。

他推開那塵封五年的房間,裏面已經落了灰,一切如那人離開時的樣子。他在書桌上抹了一下,手指沾了灰,看到桌上堆疊的書裏漏出了小半張紙。

上面有幾筆線條,跟韓寄雪露出的紋身很像。

抽出來後,把紙鋪開,是一個人像。乍一看有點像韓寄雪本人,但五官細節處又不是他。

眼尾、嘴唇……像極了謝依風。

所以這是誰啊?

總不能是他倆的兒吧?

“這是他想象的……弟弟嗎?”

果然還是放不下,舊的新的,韓寄雪都放不下。

半年後,即自由歷40年初,他正式編入中央軍,調到北軍//區的代央委會議,直系長官是卡希爾·金·克萊恩斯,整個□□最年輕的中將。

有人說,進這金毛手裏的兵都是供他練手的。

謝依風小時候聽韓寄雪說過這金毛特別寶貝自己的頭發。他看著克萊恩斯長官那規規矩矩的寸頭,實在想象不到這人理發時有多撕心裂肺。

“韓寄雪,”卡希爾撩起眼皮,“是你哥?”

謝依風:“不是。”

卡希爾冷哼一聲,不再說話,自始至終都沒正眼看過這毛頭小子一眼。他透過窗,思緒飄得很遠,可能是因為帶著一種冷血薄情的面相,讓謝依風覺得這位金毛似乎在規劃一場驚天動地的陰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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